@盐乌冬 太太的世界语中心。依旧感谢@鲜榨植物叶 超棒的同人提供灵感!
我在写什么?——混乱,荒僻的混乱。陈词滥调。
(以及缺德真刺激(不))
她每天修补一次巴别塔的脑壳。每日五次,自晨至昏,她洗涮沐浴,一种处女语言,无心的自然的万国缪斯在相食相争撕咬时仍有默契合力护佑她的矇昧,而一旦献祭驾临,处女又是头一个被舍弃。每年三千次她为己为人戴孝,她在白晃晃的日光里磨砺自己,噩梦的二元主宰万事,这伊甸也不是伊甸,锡安了无踪迹。
可她应当回到锡安去吗?通向永生的路岂是宽的?而造物只劝告祂的选民早进窄门。她生自人同词结缔旧约新约的愿景,本该沿荆棘路向更深遥的人世走,现今世界崭新阴暗,词早已不是词,缔约者亦全无踪迹,她被连根拔起掷入存在的酷烈的真实。杀戮有时,栽种有时,拔出所栽种的也有时,抛掷堆积基石造塔或不造塔都有时,她在巴别的髋骨上抽噎饮泣,作恶的处女痛哭整晚,鼻梁眼睑惨白如砷,巨大灯火摇曳于巴别在子夜,但她还要说,还要写,词从她纵深的喉管里溢出芬芳,然后是唱诗的血,多年后巴别再次在自身废墟上倾颓时她会再遇见它们。她的放逐正在巴别的根底统辖她本应拥有的另一生命。
每周两次,巴别倒头入地,两脚朝天,她得从锡安的梦想里回来,把它连根拔出栽回原地。每周三次她坐在巴别蔓生幼草的肩上冥想锡安。如果要流亡,她要漂流到哪一端去?数年以后现下的石块和星象都将被疯长的绿草吞噬。她独自徘徊于古神周围,它始终以血为食,现如今她是它的饲主,巨灵同蚂蝗别无二致,而侍神的时日同害血吸虫病的时日也不分明。迦南,应许之地,每日千次她在梦里沉默地呼号着,你何时给我指引?但迦南是寂灭的,漂泊的兴味无迹可寻,每日凌晨她从梦中醒来,沉默地将胳臂伸给吸血的巨灵。
她的信徒搬走了。病了。变成地毯和灯罩。“最终清洗”,很不幸她的词彙里找不到这一说,每年七次她做噩梦,醒来后发觉活泼的真的生命比梦更恶浊可鄙,生命里她迎面遭逢一切,游离一切,欲逃而不逃,上帝死,太阳落,潮汐照常升起。续前的信众唯有无器官的肉身,战后的噩梦多了九十九重,噩梦把东方的故事蒙在她口鼻上叫她不出声地窒死,东方故事里名号仓颉的人造字造词时鬼神同天地变色哭泣,她想地极背面的神话是何其寡淡地悖谬,人造的词岂有资格来招揽哭丧的圣愚,现下没有隐自朝霞的仙灵为她恸哭。这献祭全无恩典,而她察看由双手所行的劳作,逻各斯的功业在日光下了无益处,便是虚空,也是捕风。
醒来,希望,醒来。声音在说。
她流脓的喉腔掐死句法,癌变的胸膛转念叫巴别惨遭抛弃。天平复天平。她出亡,如声音所求一样苏醒,苦艾的眼睛直向上抬,看见自己的绞索如何结痂。她已濒死过一次。
寻死的处女,殉难的处女,鲜血淋漓的处女踉跄爬下巴别。她向前走,第二个巴别下着粪和血的雨,血从岩根间涌出。眉骨在青苔里蔓延。她下降,而灼白的太阳不曾上升,黑夜还是黑夜,她了无方向感,巴别塔底四面都是椭圆螺旋,空间没有纵深,她亲手造的灯塔背叛了她,从不为她指路,途中疼痛在两膝淫荡赤裸的烂疮下愈积愈深。
但坟场需要观众,屠杀需要演员。她是屠杀里的语言,死而复生的词,每条句法里写着无恨的憎恨,她毕生被绞索系在刑轮上注定委身于将倾的绩业。她不知晓巴别是她的祭坛,残破的脚掌探索到崭新无误的矿脉,从头一个词开始,第一句话被她牢牢打入地基,她掘出石块,把血涂上墙,希冀于它如今不再坍塌。她从不知道她正为自己营造新坟。
于是她再次建起一座塔。
我再也无法将你拼凑完全,
补缀,粘贴,加以适度接合,
驴鸣,猪叫和猥亵的爆音,
发自你的巨唇。
这比谷仓旁的空地更糟,
许是你以神喻自诩,
死者的代言人,此一或彼一神灵的喉舌,
三十年来我劳苦地
将淤泥铲下你的咽头
我没有多少进步。
提着溶胶锅和消毒药水攀上梯级
我象只蚂蚁匍匐凭吊
你眉上蔓生的莠草,
去修补你辽远的镀金颅壳,清洁
你那光秃泛白古墓般的眼睛,
自奥瑞提亚衍出的蓝空
在我们头顶拱起。噢,父啊,你孓然一身
丰沛悠远如罗马的市集,
我在黑柏山顶打开午餐,
你凹槽的骨骼和良苕的头发
以古旧的无序延向地平线
唯有比雷电强悍的重击
才能创造出如此的废墟。
数夜,我蹲踞于你左耳的
丰饶角,远离了风,
数着猩红绛紫的星辰,
太阳自你舌部支柱升起,
我的岁月和阴影互相结合,
不再侧耳,不再寻找码头空石上
龙骨的轧轹声。
——西尔维娅·普拉斯,《巨神像》。